“多谢指引。”众人随之转入后院。
后院甚是清幽,植有菩提松柏。行至幽室中,见上坐一白须长髯老僧。
老僧身穿月色僧袍,盘膝打坐,佛珠轻捻,身旁燃香袅袅升烟。
“拜见方丈。”众人双手合十行礼。
“阿弥陀佛!”老僧抬起眼皮,悠悠问道,“诸位有何事?”
沈莺莺诚恳答话:“我等此来,是欲请教方丈。今日在山脚之下,闻听云峰寺有菩萨现世。不知可否告知菩萨名讳?”
老僧摇了摇头:“此乃诳人之计耳,诸位切莫轻信。”
“我等亲眼目睹,菩萨后化青烟,消散于空中,岂能为诓骗之计?”
方丈沉吟片刻,言道:“请往观音殿说话。”
黑脸观音殿,以真金铸瓦柱,旁列万尊小佛,金光夺目。民间传言,观音于此山显圣,助贫者压制豪绅。豪绅愤怒,抓锅底之灰撒其面上,自此面容变为黑色。
签筒轻摇,竹签相撞之声回荡于庙宇。半晌,一支竹签跃出签筒,方丈视签文,蹙眉将签条递予渡济。
渡济观此符篆,视若秘咒,默然收下。
沈莺莺追问签文之讯,渡济不答。及回客栈,渡济沉吟良久言:“鹤妖既为观音门下弟子,且录妖书上亦无记载,不如让其继续守塔。”
圆良惊诧言:“鹤妖违背人伦,岂可再留?”
“二师弟,慎言。”渡济嘘声又言,“报恩塔乃孝道遗泽,须得好生照料,亦是观音大士之意。”
闻是观音之意,众人不再异议。秦羽心稍宽慰,如今婉灵有望保命。
众人各回房休息,待安排离江城之时日。翌日清晨,秦羽遥望报恩塔,塔顶再无仙鹤飞翔,内心失落。又闻渡济师兄欲去拜别江思潮。
圆良抱怨言:“那家伙油盐不进,见之何益?”
渡济言:“误撞一回,赔礼道歉亦是应当。”
沈莺莺与秦羽相视一眼,心中皆疑惑,大师兄何以忽生慈悲之心?
江畔小巷中,突闻笛声哀长,至画舫门口,见江思潮吹弄竹笛,神情颓废,似受莫大刺激。
众人至其面前,江竟无所觉。沈莺莺笑道:“今日画中缺少仙鹤,失其风韵。”
江思潮抬头见渡济等人,面色骤变:“何故又来烦我?婉灵已消失无踪。”
“今日来此,是与公子道别。”
江思潮将信将疑,半晌渡济取出签条,告之如所言,婉灵为观音弟子,亦为护塔鹤仙。
江思潮接过竹签细观一阵,虽不懂符文之意,但见脸色渐缓,淡然言:“既然如此,恕不远送!”
渡济等人拜别离去,江思潮见他们乘船顺流而下,方才安心。
行至半途,渡济命船家掉头,将船停靠于码头,登岸后步行前往江城。
沈莺莺不解其意,秦羽心中猜测:“终究不肯放过婉灵?”
“鹤妖守护孝塔,观音大士念其善举,指点修行,谁料鹤妖动了凡心。签文符篆所言,正是鹤妖执迷不悟……”渡济欲言又止。
众人皆明其意,遥望江城夜色,水面倒映万家灯火。渔民连夜下网,渔歌泛江,水草飘动。
此时,江思潮紧闭画坊大门,匆忙赶往江边,向一篷船挥手,搭船沿上游而去。舟行云去,渔歌已远,云星闪耀于天幕。
当晚月亮岩下,莲叶柔光熠熠,萤火虫高低游移。远处仙鹤群飞来,围绕江思潮头顶,咯咯叫嚷。
江思潮眉目舒展,望向红冠仙鹤,呼喊道:“婉灵!”
红冠仙鹤盘旋落地,化为婉灵,两人相拥而泣。江思潮言:“臭道士已离去,我昨日见他们上船。”
周围萤火虫环绕。月光下,两人步入一莲花骨朵。骨朵随即包裹,往江心而去。
自此,塔上又有仙鹤盘旋。每逢夕阳西下,红冠仙鹤于天地间翱翔,或临江而照,或向天而鸣,更显灵动秀美。
某日,两人立于莲叶之上,如轻舟浮于水面。每逢二人踏水而来,莲叶翻滚,层层绿浪汹涌,纷纷为其让道。
婉灵一袭白衣,往来悠然,清冷之美四溢。
此时岸边寻妖铃震动不已,沈莺莺将铃铛收入匣中。不久圆良声音传来:“好你个江思潮,又与鹤妖私会。”
渡济收魂镜即举于半空,不料江水穿山破壁,砰然击岸,一瓢凉水泼在渡济脸上,两眼立时模糊。
原来婉灵施法,引江水涌起挡住镜光。待众人回过神来,见半空一只仙鹤展翅。
江思潮又见数人,恍惚道:“你等不是离去了么?”
圆良抢言:“行此苟且之事,还敢谈孝道,辱没读书人颜面。”
“莫要收她,求求你等,莫要收她!”江思潮跪倒在地,抱着渡济双腿,苦苦哀求。
渡济不为所动,寻思片刻:“你既已放跑鹤妖,便请演一出苦肉计吧。”言毕抓住江思潮衣襟,直往报恩塔下,迫其跪于塔前。
江思潮额角血迹斑斑,却不敢抬手擦拭。他强忍痛苦,满眼怨恨。
直至红日西沉,仍是不见鹤妖踪影。渡济愈感蹊跷,见报恩塔上刻有诸多古朴石雕,有神兽腾飞,有仙禽盘旋。他挨遍搜寻,发现其中有幅《盛世奉孝图》。
石雕描绘冯太守生平事迹,其中祥云环绕,仙鹤盘翔。
渡济仔细观瞧,见一只红冠仙鹤似在流泪,立即执剑刺去。顷刻间,图中飞出一群仙鹤,于惊恐间振翅高飞。
圆良大笑:“竟有鹤妖藏匿,看剑。”言毕飞身而起,执剑乱砍,众仙鹤顿时纷纷坠落。
群鹤之间,一红冠仙鹤展翅向外冲去,渡济发出道道剑光紧随其后。
天空瞬间劫云再现,伴随狂风劲吹,黑云翻滚不止,尘土与雨水席卷塔下。
雨点如石子般倾泻而下,百姓惊呼着四散逃离,场面纷乱嘈杂。
婉灵眼看难逃一劫,速化人形,立于塔顶。江思潮雨中高喊:“婉灵,婉灵,你速速飞离,永别来此!”
收魂镜一道金光飞出,江思潮急身扑往渡济,将其摁倒于地。疾风劲雨间,二人于塔下翻滚,沾土如泥人。